文/吳淡如
我一直相信,不曾獨自離家生活過的人,不容易長大。
大部分的人總是從一個集體生活投身到另一個,比如住校、結婚、從軍......總要服從許多規律,傾聽許多聲音。
只有在一個人旅行時,才聽得到自己的聲音。
某種聲音會在你離開所謂正常軌道後才出現,讓你在奇特的一瞬間發現,啊,原來這才是我的真正聲音。
它會告訴你,這世界比你想像中寬闊,你的人生不會沒有出口。
你會發現自己有一雙翅膀,不必經過任何人的同意就能飛。
集體生活再怎麼舒適,你也無法忘懷曾經單飛時的暢快。
在年輕時候就不敢單飛的人,一輩子都會缺乏獨自振翼的勇氣。
據我的觀察,不少成功的創業者都曾有過單飛的孤寂時光。
不少目前事業有成的朋友,回憶起昔日年輕時,提著一隻公事包,開著一輛
破車,拜訪陌生人、參展、被拒絕、被冷落、被放鴿子......從美東開到美西餐風露宿的經過,眼神裡都煥發著光彩。或許不是愉快的旅行,心裡也有許多的不得已,但那樣的冒險為他們的人生深植沃土,成為他日後突破萬難的能量。
我大半是個俗人,我相信,而且喜歡強調旅行的正面功能。
當然,因為旅行,我也沒有因為久入紅塵而失去那一小半的浪漫基因。
我喜歡漂泊也喜歡異鄉的風景,對每一個沒去過的國家或島嶼都心存幻想。
即使在身上吊著點滴、發著燒,無法克服肉體痛苦的時候,過去種種的旅行經驗就會像小叮噹的一扇時空門。
朦朧間,我到了巴黎塞納河畔,春光大好,一邊啃著小甜點,一邊向河上搭蒼蠅船的遊客揮手打招呼。
恍惚間,又到了安地斯山脈,搭火車,頭倚著窗,沿著紅赭色濁浪滔滔的安斯地斯河前進......
那些千年古剎,那些寂寞城樓,紙醉金迷的喧嘩世界與下著冷雨的陰暗街頭,都是使生命發熱的光和火......
旅行的記憶有時如醇酒,使我得以暫時脫離痛苦現實。
人生的責任總是日益沉重,不是想要走開就能走開。但無論如何,每一次「說走就走」的瀟灑仍然使我難忘,夢想的火未熄,仍在我心。
旅行中每一個驚喜,都是我平凡人生中的奇跡。
一個不怕單獨旅行,並且經常想要旅行的人,都是因為聽到了某種召喚。
那個聲音,不時挑逗心中的渴望,說:走吧走吧,在遠方,有一種寶物在等候你擷取,將它放進記憶的盒子裡。
即使這樣的寶物總是虛擬的,但它千變萬化的身形十分誘人。好像傳說中的萊茵河河中的女妖,發出讓水手們如癡如醉的聲音,除非你努力的摀住耳朵,才能夠抵擋那不時飄過來的魅惑。
一個旅行者,一旦第一次主動踏出他的腳步,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當他的臉龐不由自主的綻放出第一朵微笑開始,他已經迷上了旅行。
他會一直追求著想像中的美麗新世界。
即使旅行的經驗是用疲憊與積蓄換來的,他也不曾遺憾。即使想像中的美麗新世界落後貧窮、讓他充滿驚恐,與他的想像大相徑庭,他也明白,不愉快的考驗也是另一種寶石,在往後回憶中,它仍然美得出奇。
多想無益,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