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認真，為自己 文 / 劉凱西
我被甩了。 他甩我的理由，跟當初他愛我的 理由一樣：「你太認真了……」 只是，這句話在以前，後面會接著 「可是認真的女人最美！」 然而他離開時，後面接著的那句話 卻是「這給我的壓力好大！」
所以他離開了我，因為我太認真。 因為我就算加班到很晚還是會記得 帶宵夜給他吃，因為我週末都會去他的 住處替他打掃，因為我會打扮成他喜歡的 樣子，我會燒他愛吃的菜，我會選他 想看的電影……。因為我都順著他的 意思，他覺得壓力好大，於是他甩了我。 但我知道，真正的理由是他搞上了年紀 比他大的女主管，那女人離過婚帶著 兩個拖油瓶，身材保持地玲瓏有致， 桃花不斷。他知道自己可能只是她 情史中的一小段，但他情不自禁， 他得離開我，因為我讓他壓力很大。
這還不打緊。時間往後推好幾個月， 我被開除了。 很多人無法理解， 畢竟我認真工作，使命必達，這家 公司從招牌都沒掛上的時候，就贏得了 我的忠心，讓我願意把生命的一大部分 奉獻給它，然而，最後主管祭給我回報， 是依照年資所提供的資遣費。
「你太認真了！你有沒有想過，這家 公司真的就是你的未來嗎？我們公司 有辦法負擔你的未來嗎？你自己要想 清楚嘛……這不是你認不認真的問題， 而是……你的認真給人壓力很大，你要 為自己想，我不能害你！」 這是主管要我離開的理由，看來相當 冠冕堂皇，不過其他部門的同事私底下 告訴我：「你啊！笨啊！這麼認真是會 威脅到他的！上回你被大老闆稱讚後 她就看你不順眼了。告訴你，這陣子 公司很多人都被她『整頓』掉了， 你只是其中一個替死鬼……。」
原來如此。認真的女人是否最美， 得要看時機，但認真的女人很有可能 最衰，我逐漸相信這個道理。
「你這樣想可不行！因為肯定的， 不認真的人一定惹人厭，至少對來說 我就是，你要不認真，我可不幫你。」 一有這個想法，大姊立即怒叱。
失業後，我跟曾經照顧過我的大姊 約出來吃飯，她似乎沒太同情我的遭遇， 好像這是人生肯定會踢到的鐵板，她什麼 大風大浪沒見過？她說要幫我想想辦法， 我直接提出我的需求。 「我需要一份工作。」我直接開口。
「不，你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一份工作！」 她堅定地搖搖頭，「你需要一場旅行， 給自己一段時間，把自己好好清空， 讀幾本書，看幾場電影，聽幾場音樂會。」
「拜託，我失業耶，哪來的錢啊！」 我嘟嚷著。
「少來，你有資遣費，你還有存款， 你要賺錢不難，叫你花錢卻不容易， 你給我去好好計畫自己接下來真的想 做哪些事情，不要跟我說你想找工作 跟去殺了那個男人，好好想一想， 真的需要錢我可以贊助你。」
「我才不會讓你贊助呢！」 而且她說的沒錯，錢的確不是 最難的一點，最難的，是找出去哪裡 旅行、去讀什麼書、去看什麼電影。
她帶我去了書店。我站在旅行書櫃前， 茫然失措，不知該拿哪一本起來。 她從日本開始，一個個說著之前到哪些 地方遊歷的經驗，翻著書上的照片， 告訴我這些地方其實還有什麼有趣的所在。 我靜靜聽著，看著她臉上神采飛揚， 我想著，也許我也可以跟她一樣快樂。 回到家，我拿出了之前所寫的日記， 花了一整夜好好追回從前的思緒。 原來我真有想過要去哪些地方，只是 因為工作、因為男人、因為不明所以的 犧牲，所以我沒去了，但心裡其實還 惦記著那些遺憾。或許就是現在， 我可以利用自己最渺小的時刻，去那些 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去的地方。 於是我上了網，買了一台相機、 一只行李箱，開始搜尋旅行的地點。 京都，那個人人都說充滿靈性的地方， 成了我下一個目的地。 大姊載我到機場，因為第一次自助旅行， 要我天天傳簡訊給她報平安。也許決心 下了膽子也大了，居然嫌起了她囉嗦。 直到搭上飛機的那一刻，我才發現 這可真的不是開玩笑的：人生第一次， 我得替自己著想，我得照自己的想法 去選擇三餐要吃什麼，我得自己決定 旅行的路徑，我得自己決定今天是要 早起還是要賴床……。 這些決定對這世界一點都不重要， 覺得重要的只有我自己，對旁人而言 根本雞毛蒜皮的小事，我卻需要更大 的專注力。原來以往我所謂的認真， 只是逃避面對自己的推托之辭。 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後來那男人 當然只是女主管情史中的一小部分， 他四處跟人哭訴自己多後悔讓我離開； 而要我走的主管在找了許多人都無法 勝任那份工作之後，她四處向人懺悔， 說自己有多後悔讓我走。 我聽聽笑笑，人生際遇，上天自有定數， 他們的後悔，也許是我的幸運，當初 他們要沒心狠，今天我不會有所改變。 現在的我依然與過去一樣認真，只是， 我認真的目的變成了自己。 我跟大姊說：「欸，你不覺得 我越來越自私了嗎？」 大姊笑了笑說：「不會啦， 至少給人壓力不會那麼大了！」 |
